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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師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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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修狐疑地盯著眼前這對男女,微鎖的雙眉下面是困惑的眼,重覆道:“真的嗎?”

“真的。”夜燭信誓旦旦道。

南棠覺得夜燭像騙小孩的壞人。

女修戒心漸去,慢慢放下重錘,點點頭,誇獎他們:“你們不錯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兩個傀儡修士忽然落在她身畔,左側修士抱琴,右側修士拈弦。細長銀弦從天而降,女修始料未及,雙手雙足被銀弦纏住,動彈不得,她臉色一變,剛要發力,那廂琴修指尖撫過懷中無弦琴,所奏之音傳在銀弦之上。

振波入骨,那女修全身麻木,定在當場。

夜燭與南棠拔地飛起,疾速掠過女修,並沒戀戰。這女修一看就是對方派出阻攔他們的,雖然境界不高,但手中的仙器卻讓人頗為忌憚,若是真的打起來,怕要貽誤救螢雪的時機。是以二人雖未開口,卻達成一致,先救螢雪再奪回龍幣。

兩人繼續朝著螢雪的方向追去。

“夜燭,你好意思騙小姑娘?”南棠邊飛邊道。

“兵不厭詐,沒聽過?別說得好像你沒參與。”夜燭說得毫無感情。這是搏命的爭鬥,又不是兒戲,若非時間緊迫,可不止如此。

南棠輕嗤一聲,沒再說話。倒是身後忽然傳來嬌叱:“不許走!”

二人心頭微驚,這女修竟這麽快就擺脫鉗制?

神識之中,只見那女修站在百步開外之處,身上綻起淡金光芒,雙手高舉重錘,雙手雙足上仍被銀弦纏繞,可控制琴弦的弦修卻被她甩起,砸向琴修。

轟隆一聲響,雙錘砸地,一道可怕巨力貼地而來,地面瞬間石崩砂飛,朝著南棠與夜燭的方向裂出深深溝壑。

南棠咋舌。這女修的力氣大得嚇人。

“說好的不動手,你們怎能反悔!”女修氣壞,不斷砸地,那對重錘在她手裏掄得像玩兒似的。

三根參天木柱從天而降,落在南棠與夜燭身後,擋住女修的攻擊,夜燭與南棠二人依舊頭也不回地向前疾掠。

地面劇烈顫動,裂縫越來越深,三根巨木轉眼被砸碎。

————

密林的不遠處,地面同樣嗡嗡顫動。

脖子上掛著幻蛇的女修雙瞳灰白,腳步卻忽然停止,頭僵硬地轉了轉,似乎要被地面的震動驚醒。

“鐘俏在幹什麽?人沒攔住還弄出如此大的陣仗?”陰柔的聲音氣急敗壞地響起,卻又不得不壓低。

“現下如何是好?”另一個低沈聲音問道。

眼見獵物就要踏入陷阱,可地面的顫動又影響了幻術,讓那獵物停下步伐,而獵物的同伴又即將趕到。

“來不及了,你過去,按我說的做。”

“好。”

兩人商量完畢,再無言語。不遠處蕉葉下的陰影裏緩緩分裂出一道影子,影子為人形朝著獵物慢慢游去,可四周卻不見一個人。

那人影游到獵物腳下,從地上站起,化作一個手持八卦鏡的道士,他只將八卦鏡祭到獵物頭上,鏡面一道黑光落下,將獵物徹底籠罩。很快的,小小的八卦鏡面內幻化出一個漆黑祭臺,獵物的身影出現其間,正睜著雙眼惶恐地看著周遭。

“成了。雷兄的攝魂大法好生了得。”那人道了句。

“可惜了,本想收了此人魂魄,再將她肉身煉為媚傀,現在來不及了,浪費一副大好皮囊。”還藏身暗影中的人一邊開口,一邊控制著獵物。

獵物已攤開伸出的手,掌心中靜靜躺著一枚回龍幣。

站在他身邊的修士大喜,伸手取幣之時擡頭看了眼八卦鏡中的畫面,卻是一愕。

攝魂大法乃是極陰邪的幻術,可將對手魂魄從肉身勾入鏡中,再以對手生平最懼怕的回憶制造幻境,將對手徹底封印在幻境內,重覆體驗最懼怕的時刻,直到癲狂。

八卦鏡的鏡面會呈現出對手在幻境中所見畫面。

“這是……”那修士不由自主盯著鏡面,寒意由心底蔓延向四肢百骸。

一個人躺在祭臺之上,被剖開了腹。

————

若有似無的鈴音迷惑了五感,帶著他穿過重重夜幕,夜幕四周似乎藏著陰森可怖的眼睛,窺探著這裏發生的一切,直到熟稔的鬼嘯音響起。

五感歸來,螢雪看著眼前出現的景象,剎那間雙眸圓瞪,恐懼一寸一寸侵占魂神。

他動彈不得,被咒法禁錮在祭臺上,腹部的血液汩汩流得祭臺遍地都是,黑暗的夜幕裏忽然間亮起一雙又一雙血紅眼睛,死死盯著祭臺上的他。

倏地——那無數雙血紅眼睛化成妖影,爭先恐後地鉆入他腹部傷口之中。

劇烈的疼痛讓他繃直弓起身體,他想叫,可喉嚨卻像被人掐住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,只能徒勞無功地張著嘴。

動聽的吟唱聲卻遠遠傳來,與這地獄般的畫面格格不入。

祭臺下忽然走上一個身著白衣修士,他一手端著盤子,一手握著黑色匕首,緩緩走向祭臺上的人。

“仙食肉芝,食其之肉,可得百年修為;飲其之血,可增百年靈氣。賜食——”修士以一種古怪的腔調開口。

四野的吟唱聲愈發響亮。

螢雪卻死死盯著那人手中匕首。

他為何會回到巫嶺?他不是應該逃離這個地獄?莫非他的離開只是場夢?

這不可能!

絕不可能!

————

“你動作快點!”藏身蕉葉陰影內的修士不知同伴為何停下動作,不耐煩地催促一聲。

站在獵物身邊的同伴卻依舊怔怔盯著鏡裏畫面,聽到催促,他指了指鏡裏的畫面,想說什麽卻沒能說出,只慌亂搶過對方掌心裏的回龍幣,退去之時再度擡頭看了眼。

這一看,卻讓他駭然失色。

八卦攝魂鏡的鏡面上,祭臺已經消失,只有一張爬滿黑筋的臉龐突兀地呈現在鏡子上,詭異地笑著盯著他。

“啊——”他尖叫一聲,手裏回龍幣落地。

八卦攝魂鏡碎去,從半空落到地面。鏡下的獵物灰白的瞳孔突然化作血紅,一只妖爪毫無預警地伸出,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,穿過那修士的胸膛。

那修士連抵抗的餘地都沒有,就被對方穿胸而亡,臉上猶帶驚恐的表情。

天際血雲驟來。

————

南棠趕到之時,只看到渾身浴血的螢雪。她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,一張臉比之先前還要白上三分,雙眸卻殷紅如血,一個修士的屍身掛在她的右手上,噴湧而出的血濺濕她的衣裳。

這畫面駭人非常,卻又讓她記起當年她“死”於十方大陣下,螢雪抱住她時的面容。

一模一樣的血眸。

那時她以為是自己重傷的錯覺。

“不好,他要妖化。”一聲厲喝響起,夜燭掠過她沖到螢雪身邊,雙手疾速掐訣,化出無數咒印打在螢雪身上。

螢雪似乎痛苦異常,面上爬起一道道細長血紋,她粗暴地將手上的屍首甩開,用沾滿鮮血的手抱住頭顱。南棠不知出了何事,只感覺到一股從未領略過的威壓由螢雪身上綻開,這威壓極其可怕,令得天地變色。

她擡頭看了眼天空,天際竟現異象。

轟——

地面又是陣劇顫,一直緊追他們不放的女修趕到,見到這個場面也是一怔。蕉葉下有道陰影以極快的速度掠到那女修身邊的地上,急道:“鐘俏,打不過他們,速離。”

鐘俏回神,二話不說就祭起一只飛鶴,帶著那陰影朝遠處撤離。

南棠察覺到兩人逃走,再看螢雪眼下情形俱是這起人所害,頓時怒火大熾,眼神驟冷。螢雪的情況她並不清楚,只能交給夜燭處理,她拔地而起追向二人。

————

那二人逃得極快,轉眼飛到海面上,可南棠的速度同樣很快。

“再快點!”陰影化成個高瘦的修士,站在鐘俏背後急催。

“已經最快了。”鐘俏道,“逃不掉就打唄。”

那修士道:“你說得輕巧,憑你我二人,如何與他們鬥?”

他修行的乃是心術幻道,擅於藏身陰影操縱偷襲他人,若是正面迎戰,勝算很低,而對方有三個人,境界一個賽一個高,其中一個甚至妖異至極,只怕還沒等他們打贏眼前這人,另兩個就要趕到,到時候連脫逃都失了先機。

身後已有數道符光襲來,鐘俏來不及回答,其中一道符光落在她的飛鶴上,剎那間飛鶴爆開,二人從半空跌下,落到黑礁上。鐘俏一步上前,將那修士護在身後,雙錘朝空中互擊,又是一陣振波攻向南棠。

南棠早有準備,掐訣施出木牢術,身上落下三根巨木,攔下鐘俏振波,後背的玄靈千機匣開啟,同時放出六個傀儡,沖到正前方,齊向那兩人出手。

“我來擋著,你想辦法制住她!”鐘俏甜糯的聲音響起,手裏重錘不斷落下,擋下的有攻擊。

那修士卻眼珠急轉,陰惻惻道了聲:“好!”手中忽然祭起件法寶,放出一股濃霧,將二人包圍。

目標消失,傀儡們俯沖的速度減緩,南棠手中已經扣著天曦鏡,正待近身之後放出絕靈陣,見狀將風妖放出。

濃霧之中,那男修站在鐘俏背後,一手握著匕首紮入鐘俏背心,另一手死死掐住她的咽喉。

鐘俏艱難掙紮:“為……什麽……”

她萬沒想到一起爬到第十七層塔的同伴會背叛自己,突然下死手。

“帶你來此,本就為了你的龍幣,本想留到十八層再取,現下來不及了,你就成全我吧。”那男修冷笑道。

眼見逃不開對手的追殺,他只能提前下手。只要拿到鐘俏那枚回龍幣,他就能立刻傳送到第十八層,逃開追殺。

鐘俏面色泛紅,氣到說不出話來,只能盯著前方,氣息漸弱。如果她現在掐碎傳送符出塔,應該能保住性命,但這樣一來就遂了他的意,她不甘心,可若是現在不走,她的性命恐怕不保,最後還是遂了對方的意。

兩廂權衡,她正咬牙苦撐,一陣狂風湧來,濃霧漸散,她眼眸一亮。

甜甜糯糯的聲音再起:“想要我的回龍幣?你!做!夢!”

話音未斷,她便以全身力量彈出自己的回龍幣。

南棠也已看到濃霧後的情景,不免一滯,但旋即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。

回龍塔之爭本就是個人的鬥法,初期時結伴成隊的修士,多數到最後難免一爭,不過在這種生死關頭向同伴下殺手的修士,倒也陰險毒辣。

紫光破空而來,在那男修目眥欲裂的眼神下,南棠接住鐘俏的回龍幣。

“拿了我的幣,就替我教訓教訓他!”

鐘俏的聲音再起之時,她的人影消失在對方面前。

那男修萬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,反將自己陷入絕境,神情頓慌,想也沒想就要再逃,然而南棠已經掠到他面前,天曦鏡銀光亮起,向他兜頭籠下。

剎那間,男修靈力盡失。

————

密林之中,夜燭不斷掐訣,無數金色咒文飛在螢雪周身,而後湧入她腳踝的符鈴中。

符鈴所系之處的肌膚不斷滲出鮮血,似乎有什麽力量要破體而出,掙斷符鈴束縛。

螢雪依舊抱著頭顱,不可控制地顫抖,雙眸通紅如血,舊日記憶湧來,恐懼與仇恨伴著無法消彌的痛,讓她陷入顛狂。

尖銳的指甲從十根青蔥長指的指尖長出,她的臉龐愈發猙獰,體內力量亂竄,眉心間有道碎骨漸漸被逼出,最終“咚”一聲彈到旁邊樹上。

夜燭唇瓣已經沁出血來,這具肉身的修為不夠,加上他又是半魂,實難完全施展出符鈴咒法的全力,亦很難承受咒法反噬。

“螢雪,你已經不在巫嶺了!這裏是玉昆!”他一聲重喝,傾盡餘力將所有咒文灌入她踝上符鈴。

符鈴一陣顫動,化成金色枷鎖,金光不斷閃動。

夜燭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,力竭而倒。

————

礁石上的鬥法很快就結束,南棠握著兩枚回龍幣匆匆趕回密林,卻見夜燭與螢雪二人皆倒在地上人事不醒。

“夜燭?螢雪?”她心頭一驚,雙手化出兩道青光,分別沒入二人體內,她則沖到夜燭身邊。

得她生氣入體,夜燭微睜眼:“我沒事,力竭而已,你扶我起來便可,去看看螢雪。”

南棠飛快將他扶起,讓他盤膝坐好,又施了道生氣予他,這才到螢雪身邊。

螢雪倒在一片腐葉之間,發髻盡散,披覆全臉。

“螢雪?!”南棠蹲到她身邊,一邊喚她,一邊伸手撥開她的亂發。

亂發被撥到她頰側,露出她的臉龐,南棠卻倏地一震,不可思議地盯住她的臉,而後才往下一看,發現不對之處,喃喃開了口。

“夜燭……”

那廂夜燭睜眸,惑道:“如何?”

可一望之下,他卻亦是愕然。

南棠叫的人不是他,是螢雪。

地上躺的那個人,與南棠在仙舟上看到的夜燭,一模一樣。

是個男人。

緊閉的眼眸漸漸睜開,一絲妖色浮現,他迷茫地看了眼南棠,開口:“師姐……”

再無下文。

他發現自己的聲音,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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